没有哪一种风潮会真正地消失。在时代的因缘际会之下，时尚风潮总能重新焕发新生。

1920 年代的时装风格在百年之后，再次重现于 2020 年代的秀场之上，虽然空间定义上的时代不同，但彼时与当下的时代背景却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此外，这种风格在百年后的回归，其所代表的也不仅只是盖茨比般的纸醉金迷，它更与时代语境和消费者需求进行了结合，从而呈现出更丰富多元的面貌。

著名设计师Paul Poiret在1920年代的经典设计著名设计师Paul Poiret在1920年代的经典设计

一战之后百废待兴的世界格局与当下的世界十分相似——前者的繁荣景象因 1930 年代的大萧条戛然而止，后者则因突如其来的疫情而被按下停止键。虽然打击都来得很突然，但人类重建新秩序的速度也远超人类自己的想象——大萧条虽然短暂性地打击了美国这个“世界新贵”，但它所采取的结构性改革策略却让其开始步入更快速的发展阶段，为日后成为超级大国奠定了基础；同时，旧殖民地中民族主义的兴起则让多极格局开始形成；女权主义、性解放、自由平等的意识随着杂志报纸和无线电通讯等传播媒介，传播到更多的地方。

从上世纪 20 年代到二战前的这段时间中，人们一方面享受着现代科技和工业化所带来的经济繁荣，一方面又对未来感到些许恐惧。那些思想最自由开放的富裕人群在急速发展的科技变化中“挣扎”着，他们通过爵士乐和舞会来逃避现实，正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景象一般，纸醉金迷的生活和装饰主义的时装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华丽的保护外壳。

Miuccia Prada 和戏服设计师 Catherine Martin 共同为由 Baz Luhrmann 执导，Leonardo DiCaprio、Carey Mulligan 等人主演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设计戏服Miuccia Prada 和戏服设计师 Catherine Martin 共同为由 Baz Luhrmann 执导，Leonardo DiCaprio、Carey Mulligan 等人主演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设计戏服

如今，作为社交渠道之一的爵士乐舞会已被换成了当今无处不在的社交媒体，并因此重建了人类社会的沟通交流方式，唯一不变的就是“消费品”依旧被当作社交货币。从汽车、珠宝首饰到华丽时装，被快速生产出来的高端消费品一直都是人们展现实力的工具，即使到了 2020 年代依旧如此；而中国和亚非国家地区的崛起则打破了美国的“一极局面”，让世界朝着多极化的方向发展。

因此在距离 1920 年代已逾百年的当下，人类社会所面临的问题在本质上依旧没变——往日的生活轨迹被打乱，关于后疫情时代的构想则让彷徨无措的人们感到焦虑，人们渴望通过一些“努力”来恢复往日的秩序，如疫情之后日渐紧张的国际政治环境、极右势力的崛起等等。然而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就是将生活恢复到疫情前的样子已是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一切不符合发展规律的“努力”都是徒劳。

我们在当下能做的的确很少，但通过一些能够带来精神物质满足的东西，重温旧日美好也不是不可实现的事情。所以在刚过去不久的 2021 秋冬时装周上，咆哮的 1920 年代风格再次回归，并喻示着人们对未来逐渐上升的乐观情绪。

正如 Prada 在其 2021 年秋季系列所传达出来的信息一样，一种新的能量和渴望正在不断酝酿，亟待爆发。

Raf Simons 和 Miuccia Prada 在这个系列中向人们传达了这种乐观情绪。许多时装评论人都认为这场秀是两位明星设计师之间的磨合渐入佳境的有力证明：茧型剪裁的大衣加入皮草滚边装饰，再现了 20 世纪由Paul Poiret创造的女性时装廓形；亮片连衣裙和波普艺术风格的印花恰如其分地展现 1920 年代风格的装饰主义精髓。

Prada2021秋冬女装系列Prada2021秋冬女装系列

显然这是一个回归时装本质的系列，它让人们重新体会到了时装文化所能带来的强烈的心理安慰作用。

许多品牌在本季都暂时把疫情之后成为主流的“舒适性”放下，用亮片、水晶刺绣、珠宝配饰、鲜艳配色和超大廓形以及超短裙摆将“盛装打扮”带回主流视线，暗示着人们对下一个“咆哮的二十年代”到来的渴望。从Prada、Miu Miu、Lanvin、Paco Rabanne、Dries Van Noten、到 Sportmax，再到 Loewe、Rokh 和 Dundas，设计师们集体用 1920 年风格的廓形和色彩来回应人们对未来的想象。恢复社交聚会、停止隔离和限制，是人们的共同愿望。

Paco Rabanne2021秋冬系列Paco Rabanne2021秋冬系列

趋势预测公司 Fashion Snoops 副总裁兼女装创意总监 Melissa Moylan 向 WWD 表示：“复古风格的迷你裙再次回归秀场是进入后疫情时代的又一关键指标，人们相信，上升变短的裙长预示着未来的乐观情绪。”

和口红一样，在经济学领域，裙子的长度常常也被当作一个衡量社会经济发展前景的工具。1926 年，美国经济学家 George Taylor 提出了“裙摆指数”，他认为在经济繁荣的时候，女性裙子的长度就会缩短，长度在膝盖以上的迷你裙会成为主流，而在经济萧条的时候，女性们则会穿起拖地的长裙，风格趋向保守。

Saint Laurent2021秋冬女装系列Saint Laurent2021秋冬女装系列

把这一理论放在当下，同样受用。根据许多经济分析机构的预测，疫情虽然让世界经济短暂放缓了，但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发展逐渐趋于稳定，各国的消费市场已经出现明显的复苏迹象。根据咨询公司欧睿 Euromonitor 的最新预计，全球几个主要市场的经济将在今年迎来反弹。欧睿公司在其最新的 2021 年第一季度全球经济预测报告中，预计 2021 年全球实际 GDP 将增长 5.6%，2022 年预计增长约 4%。

因此，1920 年代风格的回归是一种被选择的结果，并结合了疫情后人们对舒适着装的需求而有了更为多样的面貌。

“迷你裙从来没有在历史舞台中消失过，但中长裙和长摆裙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迷你短裙在本季的回归，已经引起了年轻世代消费者的共鸣，比如 Saint Laurent 的人造皮草迷你裙、Dsquared2 的金属色迷你裙以及 Valentino 的超短裙造型，它们对于年轻消费者来说依旧有着极强的吸引力”，Melissa Moylan 如是说到。

Dsquared22021秋冬女装系列Dsquared22021秋冬女装系列

此外，设计师们也用大廓形和鲜艳的色彩设计满足了人们渴望被关注被看到的心态。“低调个性”被“张扬外露”所取代，就像 Del Core 秀场那些古怪的夸张造型一样，1920 年代的达达主义与装饰风格被进行融合，完成了向未来主义的演化。

Del Core2021秋冬系列Del Core2021秋冬系列

而对于 Jonathan Anderson 来说，结合极简主义是让 1920 年代风格重获新生的条件。在 Loewe 2021 秋冬系列中，他用简洁茧型大衣和吊腰连衣裙，结合 1920 年代的迷幻色彩，为繁复风格注入了符合消费者需求的“极简”版 1920 年代风格。

米兰天主教大学政治与社会科学系的文化与传播社会学教授 Emanuela Mora 对此表示，复古的穿衣风潮复苏一直与社会的变迁保持着联系。“目前，我们试图在不断极简化的美学潮流和现实的重现之间找到一个平衡，人们渴望重新见到奢华和梦幻的风格。”

Loewe2021秋冬女装系列Loewe2021秋冬女装系列

Emanuela Mora 接着说到：“时尚已经把焦点从渴望的层面转移到对现实的表现上。这本身是一种日益增长的趋势，在过去的一年里尤其普遍。由于大环境的不稳定，所以对于像时尚这种根植于梦想的行业来说，重振人们的希望是非常紧要的任务。”

然而，仅仅从时装风格就得出 1920 年代风格已经回归的结论，显然有点牵强。一个世纪以前，时装风格的变化是社会、政治和文化背景的变化所引起的生活方式变化的反映。从工业的空前发展到电影产业的加速发展，从新舞蹈和爵士音乐的蓬勃发展到装饰艺术的鼎盛，许多因素共同促成了那个时代的蓬勃活力，以及在经济和创意上面的繁荣。

Valentino2021秋冬女装系列Valentino2021秋冬女装系列

因此设计师们力求从不同的维度来让1920年代风格完成一次全面完整的回归。除了时装，他们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系列的呈现方式上，如音乐、舞蹈以及拍摄场地的选择上，以进一步传达了充满希望的文艺复兴精神。从 Valentino 在米兰小剧院上展示新系列到 Chanel 的 Castel 俱乐部，以及 Loewe 选择在巴黎 Le Train Bleu 餐厅进行展示，都预示着时尚界对未来的乐观情绪，并引发了人们的怀旧之情。

Chanel2021秋冬系列Chanel2021秋冬系列

那么 2020 年代真的会变成“咆哮的 20 年代 2.0 版本”吗？

Emanuela Mora 表示答案是肯定的。他说到：“世界上很少有像疫情这样使所有人团结起来的事情。全球命运共同体在此刻得到了绝对的印证，此后我们也将最终达到像‘咆哮的二十年代’那样的经济繁荣点。”

WGSN 女士服装负责人 Sara Maggioni 则认为，由于两个时代的相似性，所以当下也将像 1920 年代那样通过新技术和创新逐渐走出黑暗时期。

Dsquared22021秋冬女装系列Dsquared22021秋冬女装系列

“大家的目的是拥抱乐观，变革和进步，挑战现状并寻求打破桎梏的新方法，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一切，例如妇女权利得到解放。当下的世界也是如此，大家都想重新享受并改善自己的生活，”Sara Maggioni 说到。

通过市场调查和消费者观察，事实都证明重新认真打扮自己的日子已经回来了。

此前，多个美国的服装品牌和零售商都表示，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消费者正在开始“抛弃”过去一年中已经成为“新工作服”的舒适休闲装，转而选择更时髦个性的服饰。

这种趋势的变化再次证明了时尚潮流的轮回性。

Dries Van Noten2021秋冬系列Dries Van Noten2021秋冬系列

“当然，1920 年代风格的回归并不意味着我们会突然放弃简单舒适和实用主义的服装风格。尽管可以预见的‘报复性消费’已经到来，但总体来说人们依旧偏向于选择一些更特别更有个性的设计。因此从本质上讲，这种变化将十分考验品牌的平衡能力，因为设计师需要做到兼具舒适性和时髦个性。因为我们都已经厌倦了帽衫和运动裤，但同时我们又都渴望看到更多的色彩和印花。所以总体而言，融合舒适实用性、混合风格和环保面料的设计将继续大受欢迎”， Sara Maggioni 说到。

Chanel2021秋冬系列Chanel2021秋冬系列

流行趋势预测公司 Edelkoort Inc。 的创意总监、Polimoda 公司的导师 Philip Fimmano 认为，这种风格的回归反映了人们对快时尚的厌倦，华丽的 1920 年代风格正重新成为人们的选择。

他认为，未来设计师们将不得不适应这种由消费者提出来的新要求，即在克制和华丽之间找到平衡点，将二者合二为一。Sara Maggioni 说到：“最终结果就是设计师推出了休闲风格的派对服装，是复古剪裁与大胆颜色、时髦美学与舒适性进行结合的结果。”

Prada2021秋冬女装系列Prada2021秋冬女装系列

1920 年代风格回归的原因，或许在这里可以得到四个方面的原因：时尚的轮回性、不确定时期的怀旧情绪、对冲破疫情隔离重新拥抱社交生活的渴望、处于经济下行之后有望迎来增长的拐点位置。有回潮，意味退潮终不可避免，但鉴于当下的大环境，这股风潮或许还将持续得更久。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变化莫测且迅速的世界感到疲倦。所以通过时装，回看一个世纪前人们所设想的未来时，我们也能以此为镜——畅想未来亦是在描述当下。WWD